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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纪实文学:那些年那些事
2022-05-30 10:07:34 字号:

长篇纪实文学:那些年那些事

我和我的党校同学

作者:陈春

那个年代,也就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吧,正是冬去春来万物复苏的季节,中国大地掀起了一股风潮。因为国家已近衰竭的机体需要大补,补“血”,补“气",补"力”。

国家需要用尽短的时间将失去的十年补回来。而这一切最关键的就是补人才。

于是就创办了许多“速成班。”有名目繁多的各种成人班,或挂靠某高校,或由权威科技学术单位申领办学资质,吸纳各方超龄学子,以图快速补入国家因缺“氧”而近衰竭的机体。

我们那一代人,几乎都需要“补”,于是一大批三四十岁已经有了十几年工龄、一部分人还有相当职务的共产党员进入中央和省市党校补文凭。当然入学前通过了组织推荐和全国统一考试。

于是就有了我和我的党校同学的故事。

入学第一天见到的第一个同学叫全斌。

初见全斌,我说你的名字取得好。他一脸愕然。

我说“斌”字拆开来就是文武,你是文武全才吗?他释然地笑笑。

初见全斌,我已至"而立"。不但是小有名气的军旅作家,还转业至地委宣传部门。他呢,离而立稍远。二十五六且还在乡镇工作。

党校是带薪脱产毕业后发大学文凭的。全额工资外还发每天一块五毛钱生活补贴。那个时候平均每月工资才三四十块钱,生活补贴足够了。加上学校引入了竞争机制,食堂分成三个组承包,每餐五毛钱可以吃到一盘辣椒炒肉另加一盘大锅白菜。

学校开的课程有哲学、政治经济学、大学语文等。还有逻辑学、世界地理等五门辅课。

教育长一家三口都是教员,他儿子刚从大学毕业,年纪轻轻上课却很有风度。政治老师绵珂,铁牛,碧琼深入浅出把原本乏味的课文讲出味来。还有语文老师姓牛的,讲起古文诗经,口里念着:关关雎鸠君子好逑,出门见罗溥,晚间见罗溥。大概是讲一耕读书生,娶了一美贤妻子,得意地早上出工前回头望一望,晚间读书,边读边不时偷看一眼娇妻。因为老师讲课入情,学生们也被带进去。心想早些年被扫地出门的古老中华文化中还有这许多美妙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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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一:我与党校同学宏顺(穿绿色上衣者)及文友登顶怀化钟坡山。

每当开饭的钟声响起,这些三四十岁的老学生便兴奋地一路用饭勺敲打着搪瓷碗向食堂涌去。

全斌总是和我一起去食堂打饭。傍晚睡前我们俩总一起散步。累了便一屁股坐路边草丛上,听田野虫鸣,望天空繁星。

他说,人,有的就像田野的虫,有的就像天空的星。

我问"你想做虫还是星?他立马就回答了“做虫吧,但身边得有几个跟着叫的"。眼睛眨了眨接着说“就像做个业余作者,身边围着几个文学青年”。

有时他也对天感叹“人生啊就是几十本年历,一页一页翻过就完了。我们这就算是翻过一半或是三分之一了?”

我推崇的人他都赞赏。同班同学成红,原在职校当校长,身材修长,办事能力强。班长在晓,原是地委办公室科长,办事精明。班党支部丁书记主事公道。小同学行水,晓东等是党员发展对象。还有入校前就是副区长的"大w"我很推崇。说起这些人,他也一律竖大拇指。

还有一些稍大点的同学,如铁岩,入学前已是县级市的副书记,善美,太福等都是县级领导,他们在班上发挥了半个班主任作用。

我和全斌也爱背后议论人的短处。比如一同学身材矮小,便称他为“小w”。他打乒乓球接球发球总喜欢跳起来。我们便在旁边起哄“跳起,得分!”

小w还喜欢一个人对着镜子“孤芳自赏”。晚上在校园外散步时,圣余便调凯道“今早上你们都吃早餐去了,我从走廊路过,看见他又在呲牙咧嘴对着镜子照,他吓得把镜子都碰翻了,一把扫进抽屉里。”

我吼了声“照照,镜子里是个美男子!”

同学中也常有纠纷。一天一个常德口音的女同学跟同室女同学吵架,骂起人来一溜一溜的。班长、书记去调解都不管用。我是市机关小组长,也是气盛。走过去叫道“这是成人党校,不是女人骂街,再吵,把你们的表现反映到原单位去!”吵架的立马声音小了。班长就着台阶说“小组长都发话了,到时真的传到原单位去。”

两人各自擦擦眼泪安静下来。女人吵架来得快去得也快,第二天又甜甜地叫着x姐x妹。

全斌对我并不“盲从”。课间休息同学们常打球、做操、下棋。我和他都喜欢打乒乓球,且水平相当。有时他连输三局,非要再连赢三局扳回来。挽上脱下的外衣,说声“平了”,一路轻松的吹着口哨去打饭。

晚饭后散步回来,离息灯睡觉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同学们便找对下棋打朴克。那时流行抓四副牌打升级,四个人打对家,每人抓了满满一手牌,常常是八个炸弹十个炸弹地扔。输了的?桌子。起初是钻一个,有人嫌不过瘾。后来经商议,改为每十分钻一个。碰到手气差的,一局牌得钻十几个桌子,还要围着桌子一个一个钻。

有的老同学都四十来岁了,累得喘气流汗直喊腰疼。全斌对我也从不客气,按住头就往桌子脚塞。美其曰:牌桌面前人人平等。

为加深学员对课程的理解,学校常组织同学交流会和辩论会。全斌发言火力最猛: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是唯物主义基本原理,前些年怎么就不顾这些原理?还出了那么多学马列积极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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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二:我与党校同学原市政法委书记铁岩(中)市委副秘书长在晓(左)合影。

全斌也很仗义。一天学校组织给图书馆搬家,将所存上万册图书搬到新图书馆去。

晚间散步时,全斌神神秘秘地对我说“我见到有人把一册书揣怀里了。"我说那你不说破?他笑笑“圣人言:窃书者非窃也。”我说“哪家圣人?是你这位文武全才说的吧?”他摇头晃脑地说"全斌曰,偷书者不算偷。

第二天下午课后,那个窃书者领着两个另一班上的同学找到我了。两人中一个是我的发小--勇子,入学前是国企办公室主管,吹拉弹唱都来得,还写得一手好字;另一位叫任斌,是人事部门干部,擅长写评论文章。

这两位作家梦未圆,后来从政做到常委正处级。窃书者叫宏顺,后来真的成了知名作家,身兼宣传部副部长、省作协副主席等诸多文坛亮职。三十多年后他在作协座谈会上谈到,他当年偷的是一本《解放军文艺五十年小说选》,那上面有本校同学写的一篇文章,就顺了揣怀里,今天带书上门求教来了。

听懂意思后,我们一同来到他住室,只见他从床下拉出一皮箱,里面竟有半箱手稿。宏顺坦诚说,自己学写作十来年了,从没发表过一篇文章。让我看看,差在哪里。我之后认真看了他那些手稿,发现文笔不错,但驾驭这些个中长篇还有问题。于是与他有过几次长谈,鼓励他先写些短点的东西试试。过后他真的以他当民办教师的母亲为原形,写了篇三千多字的散文《落叶》,我看后作了些修改,放市报文艺版刊发了。二十多年后,当了作家协会主席的宏顺感慨,人生的关键就那么几步,要是引路人错失了,也许就走到另一条道上去了。我说你后来在宣传部组织部都干过,还当过全县最大的乡镇党委书记,不从文,从政兴许就是市里的大官了呢?他摇头说,我就爱玩文学,别的玩不来。

全斌的青春梦是当业余作家,但那时还没发表一个铅字。我在党校学习之余,写了一个五六万多字的中篇小说。先是抅思打腹稿,后是在晚间散步时一句句口述给圣余听。他听后总是啧啧称好。

我的字潦草,往往写完后看都不想再看。全斌一手好行书,便让他帮我抄写。他二话没说点头答应。

于是,老师在课台上讲课,我就铺开稿纸在下面写小说。写好一章交全斌抄一章。那时没有打字机,好手抄文一整天也就抄过几千字,大几万字的文章仅利用上课余暇抄写,工作量可想而知。

一些同学看不过意,议论道,大家都是同学,凭啥给他费那么大力?全斌听后咧咧嘴“我乐意”。

我也听到闲言碎语了,于是将后半部小说交宏顺抄。全斌后来说,他学文学,就是从帮我誊写中启蒙的。

后来全斌也构思了两个作品,一个小小说,一个针砭时弊的议论文《议猫怕老鼠》。出手不凡,形象,思维都到位了。我稍做修改后帮他在市报和《雪峰》杂志发表了。

之后全斌和同班另一个小同学行水成了班上有作品的文学青年。行水是写诗的,常在学校晚会上朗诵诗作。

晚会上老师们合唱的《革命人永远是年轻》使同学们印象很深。节目中有俩个人最亮眼。一个是长相白嫩微胖的女生,她朗诵法国作家莫伯桑的小说《羊脂球》,把女主角玛格丽特的对白表现的维妙维俏。于是就有了外号"玛格丽特“,另一个是主持人曲艺,她身材好气质好,与电视台的文艺节目主持人有得一比。于是就有一男同学追她。起初她父母嫌男方家在乡村,后经班长在哓和丁书记做工作,成就一双好姻缘。还有一对谈恋爱的同学,倒是女追男,毕业后还在追,终成眷属。男的姓丁,毕业后成了电视台的业务骨干。

我们这帮成人大学生,入学前大多已成婚,如今夫妻两地一个月只能利用假期相聚一二次。晚间躺床上不免说些段子解闷。同室的钟信是个帅哥,阅尽乡间秀女,他能凭人的嘴唇眉毛及走路姿态,判断出这人性感。成红说自己难以"雄起",还“晕套",戴上那玩意儿就像是穿袜子洗脚,一点感觉也没有。小W来了兴趣,津津乐道“我那乡里有个女计划生育干部,给那帮农村娘女上避孕套使用常识课,用大拇指套上,说晚上男人行事前给他套上。可有人还是怀孕了。计生干部说你肯定没避孕!那娘女哭丧着脸说,我按你教的方法套在他手指头上了呀。

说得房间同学哈哈大笑,引来了巡夜的班主任,敲门警示。

之前我提到过,我有个叫"勇子"的发小,小时候我们每个假期几乎天天在一起玩,后来各自参加工作并在不同的城市,便见少离多了。在党校,本来在一栋楼里生活,有条件常聚聚了,因为有了"影子”,同学便没了更多的时间交流。等到想起来要多找儿时朋友畅叙胸怀,二年期的成人大学却已接近毕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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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三:本文作者(中)与党校同学勇子(左)和平近影。

毕业前夕,市委政研室来人到我们班上调查,说是要给市委正副书记找俩秘书。晓班长,丁书记和我们几个老机关干部推荐了几位苗子。后来通知说,全斌和行水被选中了。理由是这二人不但品学兼优,特别强人一筹的是:有发表作品。

接到通知的那天傍晚,我们依旧散步,累了依旧一屁股坐草地上,听野地虫鸣,望天空繁星。

全斌惴惴地问:去机关工作,去得吗?

我说那要看你的志向了。想从政,机关院子当然好。他又问:能干到什么级别?我不暇思索地说:只要稳住不犯错误,升个副处级没有问题。

"崽伙,副处级!"

全斌长期在基层乡镇工作,平日里见到的最大的官莫过于“县太爷”,听到和县太爷平起平坐的“副处级”,惊得脱口而出。

于是全斌精神抖擞地走进了地委大院。不几年便升到了"副处级"的政研室副主任。

我从党校毕业后,在市里机关又干了几年。时间来到“一个老人在南海边画圈的一九九二年”。机关兴起“办实体”风潮。本地也被国务院列为农村改革试验区。我随即被抽出创办《试验区导报》。随地区领导进省入京,报批了报刊号,并去原中宣部长家里聘请他的女婿杜鹰担任总顾问(杜:时任国务院试验区办公室主任)。批得刊号,筹得经费,搭好编辑班子,可最要紧的是主题文章还没着落。

“陈大总编辑,我想了篇文章,标题就叫《党政机关办实体刍议》,想来是你刊物需要的。”

全斌骑辆破自行车,在我面前刹住车跳下。我惊喜过望,这种创办试验区探讨性的理论大作正是我们刊物所需要的啊!

于是他靠在自行车上,我站在市委大门口马路边,俩人一起议论思路,拟下提纲。

“八千字,发头条!”我对着全斌远去的背影喊。

“给我半个月,保证拿下!”

“只能给一礼拜,印刷厂要开印了!”其实我连印刷厂都还没联系好呐。

第二天我又联系上市政府经调室的小易干部,布置他写一篇《略论市场开发》近万字的大文章。两个笔杆子昼夜赶制,真的在十天内赶就两篇大作。在《试验区导报》杂志创刊号上推出后,又在党中央最大理论刊物《求是》内刊和国务院《经济动态》上发表。

两个三十来岁的青年干部,在国家顶级刊物上发表长篇理论文章,探讨改革开放的理论根据,给中央和各级领导干部作参考,真是难能可贵。几十年来本省本市鲜有超越。

同学全斌和行水,从秘书岗位上调到县里,都担任了县委书记。当满两届后,两人再次升迁,分别任市委常委和市级领导。

我们那批由党校培训的成人大学生,后来大多担任了副处以上的领导职务,为领导班子队伍输送了血液。

本世纪之初,本市举办《湘西剿匪胜利五十周年庆典》,北京和省里来了许多领导和嘉宾。我和时任市委统战部副部长的党校同学成红接到了入会邀请。会间,两位已当上市领导的党校同学抽时间约见我俩。

我问他们,政治理论水平怎么上升得那么快。他沉思了会,说:那还是党校那两年打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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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四:“湘西剿匪胜利五十周年庆典”上,本文作者采访原47军军长黎原老将军。

全文完

来源:时刻新闻

编辑:杨伶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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