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寒风裹挟着湿气，从窗缝里钻进来。朋友在电话那头热情地邀约：“来尝尝新熏的腊味吧。”我应了声好，挂断电话时，玻璃窗上已映出下山的太阳。

朋友家在怀化市鹤城区三眼桥附近，车子驶过一条水泥路，拐进一条小巷。远远地，一股熟悉的烟熏味飘了过来，不浓烈，却固执地钻进鼻腔。这味道让我想起小时候，每到年关，家里总要在后院搭起熏棚，青烟袅袅中，腊肉的香气能飘出好几里地。

来到朋友家，首先映入眼帘的楼房旁边的一间低矮砖房。砖墙上开着小窗，缕缕青烟正从窗口逸出，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温暖。“熏房正忙着呢。”朋友笑着引我过去。

熏房原来是柴火厨房，后来改用燃气了，柴火厨房变成了熏房。约莫二十平方米。推门进去，热浪夹着浓郁的烟香扑面而来，我不由得眯起了眼睛。灶台上方悬挂着成排的腊肉，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在烟熏中渐渐泛出诱人的琥珀色。旁边的腊鱼，青鱼剖成蝴蝶状，鱼皮已经微微发皱。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一串串腊肠，红白相间，像极了过年时挂的鞭炮。

“火候要掌握好。”朋友的父亲——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正蹲在熏炉前添加柏树枝。炉膛里的火不旺，却持续不断地冒着青烟。朋友的父亲说，熏制腊味最忌急火，得用文火慢熏，这样味道才能入到肉里去。他说话时，手上的老茧在炉火映照下泛着光。

熏房角落里堆着各种香料：桂皮、八角、花椒、陈皮......朋友的母亲正在调配新的腌料。她将粗盐和香料按比例混合，动作娴熟得像是在进行某种神圣仪式。“每家都有自己的秘方。”她抬头笑道，眼角的皱纹里盛满了自豪。

天色渐暗，熏房里的火光显得更加明亮。腊肉上的油脂偶尔滴落，在柴火上发出“嗤”的声响，随即腾起一小股带着肉香的烟雾。朋友取下一已经熏好的腊肠，切片装盘。薄如蝉翼的肉片透着光，肥肉晶莹如琥珀，瘦肉红润似玛瑙。入口的瞬间，咸香中带着微微的甜，烟熏味在舌尖绽放，让人想起冬日里围炉夜话的温暖。

屋外，夜色完全笼罩了小院。熏房的门缝里漏出的光线，在地上画出一道金色的细线。朋友说，这些腊味要熏上整整七天，期间要不断调整火候，翻动食材。我想，这大概就是时间的魔法——将普通的食材，通过耐心等待，变成令人念念不忘的味道。

离开时，我回头望去。熏房的烟囱依然冒着淡淡的烟，融入冬夜的星空。那些悬挂着的腊味，正在烟与火的淬炼中，慢慢酝酿着过年的味道。寒风吹来，带着烟熏味的空气，莫名让人感到安心。这大概就是记忆中的年味，是无论走多远都忘不了的家的味道。（刘空军）